乐高还是黄金，到底哪个才是理财基石，是刘念最近关心的唯一问题。 自从现货黄金突破2900美元/盎司，刷新历史纪录，朋友便每日实时播报最新金价，向没买的人散播焦虑，向入仓的人传递温暖，即使偶有微跌也不气馁，“小跌后便是大涨”。 相比之下，曾经叫嚣着“乐高比黄金更保值”的刘念，则紧盯着屏幕上的价格曲线，默默盘算着，“今年一定还能再涨8%”。 “还有即将绝版的忍者花园，年前已经囤了5套”，刘念现在就等着消息一出，断货、坐地涨价。 刘念摩挲着手里的乐高积木，就像以前父亲盘着核桃，向他炫耀那两颗木疙瘩在古玩市场的稀世之珍。 而在刘念看来，工业流水线生产的塑料玩具，反倒有更大的升值空间，钻石因为工业化生产而跌落神坛，UGG雪地靴因为桑坡而真假难分，刘念的乐高却是颠覆逻辑的存在，流水线的效率、山寨品的智慧，都无法撼动。 毕竟，在忍者花园之前，它的前作忍者城已经创造了一个乐高投资神话，2017年，乐高忍者城上市，共计4867片零件，以东方美学与机械结构融合封神，定价299美元，“贵得离谱”，刘念花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入手，然后又按照三千元的价格在闲鱼转手。 两年后，随着忍者城正式停产，二手价格瞬间飙升到1200美元，涨幅300%，刘念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大牛市。 当然，摩挲乐高的画面只在刘念的想象中，拆封的乐高根本卖不上价，此时，这些乐高正堆积在刘念家的书房两侧，让刘念每次抵达办公桌时，都要先穿过一个狭窄的通道，女友急着想在书房添置一个划船机，催着他赶紧把囤货出手。 刘念舍不得，咬着牙给女友在楼下网红健身房办了张年卡。 一、回报率高达12%，全球硬通货 “理论上，决定你乐高升值上限，是房产面积”。 以前，房间是容纳生活的场所，现在则代表着你投资的场域，刘念以前喜欢在闲鱼上淘二手中古沙发、茶几、台灯，如今，方方正正的乐高包装盒填补了所剩不多的空间，氛围感集体退�。登咄巳每占�，“乐高星月夜套装的K线图，大概比梵高真迹还好看”。 “还得细心呵护着，保证盒子‘八角尖尖’，不然转卖的时候，人家收货了还要挑毛病砍价。” 投资在千盒左右的玩家，用一个房间即可解决乐高的收纳，按照北上广深一间卧室每月3000元的租金，一年的“仓储”成本就要3.6万，坪效比堪忧，只能牺牲自己的生活体验，为投资腾挪空间。 而真正的大佬在介绍完自己，“在澳洲买的1000套迪士尼城堡、在丹麦扫货的40套树屋”，最后，还会提起自己为乐高买的370平房子，“物业费一个月1450元，全堆里面了”，云淡风轻。 图自小红书用户@加班综艺常驻嘉宾 收藏乐高10年的B站网友@EV型2号机，则是玩家出身的投资者，09年入坑模型玩具，14年转坑乐高，“最开始只是为了以贩养吸”，通过高价转卖赚取利润，维持自己购买更多乐高，后来渐渐开始“每年定投5万元”。 此时，投资的市场意识就也要跟上了——把乐高的PDF说明书当成K线分析，把PPP值（一套乐高中，每个零件的单价）当作“市盈率”筛选优质乐高股，然后还要日常浏览Brickset等乐高论坛的交易区，关注BrickPicker上的乐高价格追踪和增值曲线，揣摩市场动向。 “一般每年只挑出5到8款，然后论箱收，独占人仔、IP加持和联名款优先购买，忍者城、霍格沃斯特快这些设计出色的，可以大量补仓，PPP值较低的则可以在发售的第二年，在多平台购入。” @EV型2号机进入乐高投资的时间点，也恰好是国内外乐高理财论调兴起的时候，先是每日电讯报在投资板块发布文章称，如果把投资时间拉长到15年，乐高是比股票、黄金更高的投资品，年化收益率高达12%。 几年后，俄罗斯国立高等经济学院的助理教授VictoriaDobrynskaya又发布了一篇关于乐高套装投资的论文，统计覆盖了1987到2015年，通过2322套乐高在二手市场的交易数据，得出了年均回报率11%的结论，“跑赢同期标普500指数、黄金和债券”。 在国内的社交平台上，乐高理财的高收益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，“一年升值46%”“年化率53.8%”，投资者乐于单独拎出自己押宝成功的套装，积极参与到乐高理财的布道当中。 图自小红书用户@Penny333520 二、投资乐高，为情怀定价 如果只被小孩和倒爷青睐，乐高不会撑不起这般优雅的K线走势。 小孩子看上巴士、飞机模型只会在乐高柜台赖着不走，成年人看到霍格沃兹城堡会想到《哈利·波特》，看到中央咖啡馆会想到《老友记》。 千年隼也不只是一个零件多达5195块的巨大飞船模型，而是《星球大战》中，汉·索罗驾着它成功穿越小行星带的千钧一发，无论是800美元的发行价，还是在23年绝版后飙升到2000美元的二手价，情怀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价位，而倒爷要做的就是找到定价匹配的人。 除去经典IP联名款，在更广义的范围上，“乐高给人的感觉就像游戏《我的世界》，带给人的是一种原始层面的好玩”，这份对“好玩”的本能直觉，也构成了一部分原始乐高玩家投资乐高的判断标准。 “先后买过保时捷、渔夫小屋还有布加迪，后来都涨得离谱”，@丸九没关注过什么PPP值，更不会登陆乐高拍卖网站看泰姬陵价格有没有突破万元，只是谦虚地表示，“喜好加运气罢了”。 而乐高在二手市场的溢价，更不会因为山寨辈出而打折，“乐高就是乐高，无可替代”，从已经因侵权而停产的乐拼，到数不清的x乐、x牌、x泡，仿造品擅长压榨供应链和积木手感，打着“兼容乐高”的旗号，用低于乐高1/3的价格批发这“绝版套装”，买山寨可能是为了暂时消解对乐高的欲念，但是它也总是被放在展示柜的最下一层，更难以设想它在拼搭之外的剩余价值，“手感、设计、娱乐性都没法平替”。 这份好感不仅是山寨替代不了的，而且老少通吃。对于成年粉丝，乐高有专门的成人粉丝大使，还有每年定期举办的AFOL节，存在感相当于乐高粉丝的春节，在AFOL上不仅能看到乐高粉自己用�？樯杓频哪Ｐ汀脊叛挥蟹⑾值幕究住⒆远醋值幕净鳎詈蠡褂欣指呋魅硕跃鋈方�，玩家自己设计的机甲先上称称重，随后按重量级分组参赛。 儿童市场则是乐高的老本行，实际上，在2000年开启面向18+成人的IP联名款之前，乐高包装盒上的建议年龄段也基本是16岁以下。而乐高教育也早在20世纪90年代便推出了一系列的可编程机器人套件，国内由此衍生的个人机构更是多如牛毛，在三线城市，你可能找不到一家乐高直营店，但总能看到类似于“xx乐高动力机械编程”的门店。 家长们在这里研究考级、琢磨着给孩子报名世界机器人比赛，“赛场里都是一个个销金窟的父母期待脸”，150元一节的课时费洒洒水，进阶后375元的价格，和钢琴课相比简直就是零头，最重要的是，孩子开心，妈妈放心，乐高是玩乐世界的通行证。 成为比黄金更保值的塑料“砖块”，似乎并没有什么机密，可口可乐还在密封着它的配方，乐高的专利却早在30年前就过了期。 当人们习惯于在消费里挖掘意义、构筑身份，倒卖乐高的人知道，越是看起来“不带钱味”的东西越值钱，情怀、乐趣，这些接近纯粹的情感共识，才是在乐高二级市场真正流通的东西。 三、从全球扫货，到只进不出 实际上，根据民间投资者的统计，仅有3%的乐高绝版套装，能真正跑赢通胀，剩下的多数依赖庄家和散户之间的击鼓传花。 像是玫瑰花、树屋这些短期长势喜人的小爆款，别说乐高的生产线提高效率了，电商平台的一个百亿补贴就能把价格打回原形。 被积木玩具套牢，需要的也只是乐高的一个重启计划。 2017年，乐高推出终极收藏家系列的新版千年隼，不仅增加了2000多块零件，还复刻了电影中的更多细节，比如可开闭的货舱、驾驶舱的结构，相比之下，老版千年隼不仅内部空洞，还需要额外加固防止散架，一度被玩家调侃为“老龟壳”，二手市场也随之崩盘。 倒爷将此称为乐高的“背刺”，普通玩家则表示，“这是最支持乐高的一次”。 从事外贸行业的老麦，借着全球出差的便利，从2005年开始便在全球淘货，彼时，电商平台尚未普及，eaby也刚刚兴起，收集信息和联络卖家的难度，不亚于一场寻宝探险，粉丝之间甚至流传着，“用星战漫画交换老版千年隼”以物易物的古典拜物教传说。 “但如今乐高的收藏市场，已经完全变样了”，不只是官方不停复刻、再版，价格的透明度也越来越高，同样告别乐高理财的还有@EV型2号机，“现在以自己收藏为主，慢慢只进不出了”。 “以前觉得押爆款、看测评，是自己在用柔软的身段，灵活穿梭于资本市场”，直到老麦发现家里不喜欢的乐高款式越堆越多，才意识到，这是一件和乐高本身无关的事。 老麦现在偶尔也会看看乐高的升值行情，“但理由仅仅是在购买大件套装时，便于向妻子报备”。

（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）

【注：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“乾嘉笔记叙录与整理研究”（项目编号：19YJA751039）阶段性成果】

责编/韩拓 美编/周良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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